1
六岁那年春天,我突然患了重病,总是咳个不停。
吃了无数的药,中医,西医,偏方,古法,全试了,我依然夸张而紧张地咳嗽,并且,没有一点好转的迹象。
乡下来的奶奶看着我小脸咳得通红,出了个主意:“村里老辈人说,孩子身体不好,认个干妈就好了。
咱们给君君认个干妈吧,找个身体健康、不娇气、能干粗活的女人。”
妈妈早被我咳怕了,别说认干妈,就是认干姥姥她都愿意。
可是,身体结实点的好找,不娇气,能干粗活的,那多半是乡下进城务工的保姆。
问题是,去哪找现成的干妈人选呢?
然后就听到敲门声,一个大嗓门喊道:“我是来送蜂蜜的,您家订的梨花蜜送来了。”
妈妈的眼睛瞬间一亮,她觉得她找到了天底下最适合的人选。
结实,不娇气,能干粗活,还有比卖蜂蜜的女人更合适的人选吗?
我妈一把拉住她的手,有点语无伦次地说:“给我女儿做干妈吧,你心眼最好了,你要是答应给我女儿做干妈,我女儿的病肯定就好了。”
干妈被拉住的女人一时没听明白妈妈到底想干什么,当她终于明白是要给我做干妈时,两只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。
2
那个女人叫王翠红,在我六岁那年,我正式行了跪拜礼,她喝过我递过的茶,然后成了我的干妈。
那年她三十五岁了,因为不能生养,她一直都没有孩子。
每年春暖花开的时候,他们都会准时来到我们小区门口,他们算花期算得很准,不会早一步,也不会晚一步,油菜花陆续开放的时候,他们也扎下了自己的帐篷,勤劳的蜜蜂会在每一朵花上跳舞,然后把花粉变成蜂蜜。
那年春天,王翠红把最鲜最醇的枇杷蜜送给她干女儿。
她说枇杷蜜润肺,止咳,是所有蜂蜜里最好的。
妈妈在一旁对我使眼色,“叫干妈呀,快叫。”
她最大的期望是我叫她一声干妈,可我却死活不开口,妈妈骂我没良心,她说:“吃那么多蜂蜜怎么就换不来你一声干妈?”
王翠红却从不恼,她说:“孩子认生,多巴结巴结就好了。”
她的确很“巴结”我,只要得闲,她就跑向离帐篷最近的小卖部,一会儿换回一袋花生米,一会儿拿出棒棒糖,一会儿又买来一辆小汽车。
我收到手软,而且拿到手里就再也要不出来,可依然不肯叫一声干妈。
那时,我并不懂得,一声“干妈”对没儿没女的王翠红来说,有着多么重大的意义。
她把我当成了她的小囡囡,她把自己无处付出的母爱全部给了我。
一个半月后,干妈要走了,她和干爹把所有的东西装上了三轮车,车子发动了,干妈对我挥挥手,说她明年春天再来看我。
我却“哇”的一声就哭了,我开始追着车跑,妈妈则追着我,死命拉住我的手。
我哭得惊天动地,一句一个“干妈”,像心被人摘了似的,妈妈听得直揉眼睛:“傻丫头,当着面不叫,现在叫有什么用?”
那年秋天,我的咳嗽竟然好了。
是因为我认了结实能干的干妈,还是因为我每天喝一杯干妈留下的枇杷蜜?
无论哪个原因,我都觉得干妈功不可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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